这个新年,对波音来说很不太平。
1月5日,阿拉斯加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37 Max 9飞机在起飞几分钟后,应急舱门突然脱落,不得不在俄勒冈州波特兰紧急降落。
随后,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(FAA)要求各大航司停飞Max 9。波及面甚广,1月9日,美联航取消了225趟航班,占其航班总数的8%,而阿拉斯加航空取消了109趟航班,占其航班总数的18%。
事故给波音带来的影响是很直观的,美股开盘后,波音股价一度大跌超过8%。
但这还没完,事故正在接连发生。
飞机于1月5日紧急降落在波特兰国际机场,消失的紧急门被盖住并贴上了胶带
12天后,美国国务卿安东尼·布林肯在从达沃斯返回华盛顿时,被告知飞机出了严重故障,不得不转乘其他飞机。出事故的还是波音,是一架经过改装的波音737公务机。
1月18日晚,美国阿特拉斯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47-8型货机起飞后发动机出现故障,FAA后来在检查中发现,飞机的一个发动机上方“有一个垒球大小的洞”。
1月18日晚,一架波音747-8型货机起飞后发动机出现故障
在印尼和埃塞俄比亚坠机事故后的几年里,波音飞机依然问题频发,一系列或大或小的事故中,更常有波音旗下最畅销的主力飞机737 Max的身影。
眼下,一种广泛的不安,再次被点燃。
果然,1月24日,FAA出手,称不允许波音扩大其Max飞机的生产规模。FAA局长Mike Whitaker在一份声明中说:“我必须明确指出,波音现在不会恢复正常运营。在我们确信在此过程中发现的质量控制问题得到解决之前,我们不会同意波音提出的任何扩大生产的要求,也不会批准增加737 MAX生产线。”
至此,波音股价再次应声而跌。
事故不断
1月17日,美国国务卿安东尼·布林肯刚刚在瑞士结束达沃斯经济论坛的行程,准备启程返回美国。
但就在布林肯登上副总统、第一夫人和国务卿出行专用的波音C-40(经过改装的波音737飞机)没多久后,就因“突发故障”被迫走下飞机。
据报道,飞机出现了“严重的氧气泄漏故障”,暂时无法修复,布林肯不得不转乘另一架飞机返程。
对于近期负面新闻缠身的波音公司来说,这是又一次重大打击。
布林肯登机后没过多久,因“突发故障”被迫走下飞机
就在不久前的1月5日,阿拉斯加航空公司从俄勒冈州波特兰飞往加利福尼亚州安大略的1282号航班,起飞几分钟后,在1.6万英尺(约4877米)的高空中,机身部分发生爆炸,飞机左侧中后部的应急舱门突然脱落,飞机不得不紧急迫降。
好在,171名乘客和6名机组人员,都没有受到重伤。但FAA提出要求,与阿拉斯加航空公司飞机配置相同(装有中舱门栓)的波音737 Max 9飞机全部停飞,航空公司也被勒令检查飞机是否存在装配故障、螺栓松动或丢失等问题。
据航空分析公司Cirium分析,共有171架飞机受停飞影响,其中144架在美国运营,受影响的主要有阿拉斯加航空公司和美国联合航空公司。
FAA、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(NTSB)、波音公司、阿拉斯加航空公司、美国飞行员协会和美国空乘协会,均对这起事件进行了调查。
美联航在对其波音737 Max 9机队进行检查时,发现多架飞机存在螺栓松动的问题。1月8日,阿拉斯加航空公司也表示,在部分Max 9飞机上发现了松动的硬件。
据了解,1月5日发生事故的飞机,是一架新的波音737 Max 9,几个月前刚刚投入使用,只有145次飞行记录。在配置上,这款飞机的中间舱室出口(mid-cabin exit)被换成了插入式面板。这种设计通常由乘客容量较小的航空公司采用,这些航空公司不需要额外的出口来满足安全疏散的要求。
涉事的波音737 Max 9在几个月前刚投入使用
737 Max,是波音有史以来最畅销的飞机。疫情前,全球一周内有超过8500班次的航班使用该型号飞机。
该系列共有四个型号,除了Max 9,还包括较小型的Max 7、Max 8以及较大型的Max 10。其中,Max 8是该系列中第一个投入使用的机型,也是最受欢迎的。它比波音737效率更高、运行成本更低,在和空客A320neo系列飞机的竞争中表现优秀。
737 MAX /图源:波音
欧洲的瑞安航空、英国TUI航空、挪威航空和冰岛航空等,都在用该系列的飞机。我国的南方航空公司、中国国际航空公司、东方航空公司、海南航空公司、厦门航空公司、山东航空公司、深圳航空公司、昆明航空公司等,也曾购入波音737 Max 8机型。
然而,737 Max系列机型也频频曝出问题。截至去年9月,仅美国航空公司就报告了1300多架737 Max飞机存在故障。
信誉滑坡
波音737 Max最致命的事故,莫过于6年前的印尼狮航,以及5年前的埃航。
2018年10月29日,印度尼西亚狮子航空公司的610号航班,起飞后不久坠入了爪哇海, 181名乘客和8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。
2018年10月29日,印尼狮航一架航班坠毁
2019年3月10日,埃塞俄比亚航空公司的302号航班也在起飞后不久坠毁,149名乘客和8名机组人员无一生还。
而两场事故的最终调查报告,都指向了一个问题:飞机失事坠毁,原因与“机动特性增强系统”(MCAS,为提高飞机稳定性而设计的一种软件)有关。
MCAS在737 MAX上工作原理 / 图源:波音
然而,据权威媒体的深度调查,狮航空难后,波音公司、FAA均存在反应迟缓、推诿敷衍的官僚主义行为,波音、FAA与印尼狮航沟通不良、缺乏互信,这也导致几个月后同为波音737 MAX 8机型的埃航航班,未能避免相似的命运。
埃航事故后,从2019年3月起,波音 737 Max飞机在全球范围内停飞。直到2020年11月,FAA、欧洲航空安全局等对坠机事件调查后认为,对设计和软件进行修改后,波音737 Max飞机可以重新投入使用,这才拿到了复飞许可。
然而,公众对波音的信心,已经消磨了不少。据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报道,2019年对大约2000名航空旅客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,超过80%的人表示,在737 Max恢复运营的前六个月,将尽量避免乘坐该机型,超过一半的人宁愿支付更高的票价,也不想乘坐737 Max。
在那之后,“机动特性增强系统”没有再出过问题,但波音还是不断陷入其他负面新闻的漩涡。
去年4月,由于波音公司的主要供应商之一将机身后部与尾翼连接的支架装错,导致Max 8型飞机被推迟交付;几个月后,波音公司最大供应商在一个组件上钻孔不当;去年12月,FAA称,一家海外航空公司发现飞机方向舵控制系统上的一个螺栓少了螺母——这看似是个小问题,但其可能带来的后果,已经在今年的1月5日上演过了。
波音787型“梦想客机”
近年来,波音公司的787型“梦想客机”,也多次出现制造缺陷,不能按时交付;其777喷气式飞机引擎出现故障,在空中爆炸燃烧,不少飞机碎片还从丹佛空中掉落。
美国航空公司的飞行员丹尼斯·塔杰尔在波音公司工作了超过33年。他说,人们以前常说“If it ain't Boeing, I ain't going(如果不是波音,我是不会去的)”,但这种信念已经开始动摇。
塔杰尔说:“波音仍然是一家很厉害的公司,但他们把这些飞机搞砸了。”
波音神话不再
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,波音正在走下坡路。
《大西洋》月刊在1月15日的文章中指出,在737 Max长期存在的问题背后,是波音的企业文化受到了侵蚀,而这比松动的螺栓要难解决得多。
波音公司曾经是最受尊敬的美国公司之一。它帮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(NASA)将人类送上月球,还制造出了有史以来最有名的客机747。但如今,波音几近跌落神坛。
波音747客机
与接二连三的故障以及企业口碑的倒退相呼应的是,多年来波音的重心已经从工程转移到了商业利润。
在波音还享有盛誉的那段历史里,公司的权力都掌握在工程和设计部门手中。故事的转折点,发生在1997年,波音公司收购了飞机制造商麦克唐纳-道格拉斯公司,后者的高管最终主导并改造了波音公司,把它变成了一家更想赚钱的公司。
麦克唐纳-道格拉斯公司的前首席执行官、2003—2005年在波音担任首席执行官的哈里·斯通塞弗(Harry Stonecipher)说:“我的本意就是让它像一个企业而不是一个伟大的工程公司一样运行。”
然而,制造大型飞机并不是个简单的工程。据统计,像737 Max这样的飞机有50多万个零部件。大部分零件生产外包给了至少600家供应商,波音公司目前主要做组装。一位前雇员表示,波音公司在收购麦克唐纳-道格拉斯公司时,引进了一种非常注重削减成本的企业文化,导致737 Max的装配线工人面临着生产的巨大压力。
对波音公司来说,安全问题造成的,不仅是信誉上的损伤。由于新冠疫情期间空旅行业不景气和737 Max一系列事故带来的安全危机,波音背负了近400亿美元的债务。
在过去五年里,标普500指数上涨了约80%,波音的股价却下跌了40%以上。
波音股价K线
波音公司和空客公司制造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商用喷气式飞机。就在波音深陷安全危机的同时,空客公司宣布,其2023年交付的飞机数量和获得的订单数量均超过波音公司——去年,空客公司向航空公司和航空租赁公司交付了735架飞机,超过了波音公司交付的528架。据路透社报道,波音公司2023年底的飞机交付量已连续第五年位居第二。
1月12日,空客首席执行官纪尧姆·福里表示,空客在2023年拿下了2094架新飞机的订单,其中包括A320neo飞机——737 Max的主要竞争对手。虽然波音公司2023年飞机交付量和订单量也比前一年多,但增长速度比空客慢。
未来10年,全球航空公司机队预计将增长1/3——到2033年,航空公司运营的飞机数量,将从目前约2.74万架增加到3.6万架。航空公司还会继续增加飞机订单,以建立更大、更新的机队。
但在安全性上让人失了信心的波音,靠什么支撑下去?
(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,部分来源于网络)